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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不准

明朝嘉靖年间,靠山屯里来了个算命先生。这先生不像别的江湖人那样油嘴滑舌,总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,往村头那棵老槐树下一坐,面前摆个小马扎,摊块写着“周易神算”的旧布幡,就那么静静坐着。村里人闲了就爱围过去扯闲篇,一来二去,倒也混了个脸熟。

这天午后,日头正毒,村里的田小果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,路过老槐树,也凑过去看热闹。他三十出头,是村里出了名的穷汉,爹娘走得早,就一间漏风的土坯房,别说娶媳妇,连件像样的褂子都没有。算命先生瞅着他,眉头皱了又皱,最后摇着头叹了口气。田小果本就爱开玩笑,见先生这模样,故意逗他:“先生,您这摇头晃脑的,是看出我要走好运了?”先生抬眼瞧他,慢悠悠地说:“这话我可说不出。我看你啊,是此生无财的命,天生穷根,这辈子怕是富不起来了。”周围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。有个嘴快的街坊打趣:“先生,这可不一定吧?万一哪天小果走了狗屎运,发了大财呢?”先生捻着下巴上的山羊胡,眼神笃定:“真发了财,他也守不住,说不定还得惹一身麻烦,倒不如穷着安稳。”田小果刚开始没当回事,咧嘴笑了笑:“穷就穷呗,饿不着就行。”可扛着锄头往家走时,心里却像塞了团棉花,堵得慌。他确实是村里最穷的。论干活,他不输任何人,地里的活计样样拿得起来,手上也有把子力气,可邪门得很——只要手里攒下俩钱,准得出点岔子。前两年好不容易攒了半吊钱想打张新桌子,结果他叔摔断了腿,那钱全填了药铺;去年冬天卖柴赚了几百文,打算给房子补补漏,又赶上一场大雪压塌了屋顶,钱刚够修房子。次数多了,他自己都觉得邪乎,如今被先生一点破,倒真信了“天生穷命”的说法。“罢了,”他拍了拍身上的土,“命里没有的,争也没用,能吃饱穿暖,守着这三间土房过一辈子,也挺好。”打那以后,他反倒看得开了,日子该咋过还咋过,只是更踏实了些。半年后的一天,田小果要去县城看他表叔。天刚蒙蒙亮就动身,走了俩时辰,快到县城时,突然内急得厉害。他捂着肚子在路边打转,眼瞅着要憋不住了,四下里连个茅厕的影子都没有,只有棵老槐树孤零零地立在道旁。“就这儿了。”他急得直跺脚,刚跑到树底下要解裤子,脚脖子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,“哎哟”一声差点趴地上。他低头一看,草丛里露着个蓝布包裹,边角都磨破了,看着有些年头。

“谁把东西丢在这儿了?”他顺手捡起来,掂量着沉甸甸的。鬼使神差地,他解开了包裹绳——里面竟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银子,白花花的晃眼。他数了数,不多不少,三百两。田小果吓得手一抖,包裹“啪”地掉在地上,刚才那股子内急的劲儿全没了。三百两啊!他这辈子种庄稼、打零工,拼死拼活也攒不下十两,这钱够盖三间大瓦房,够娶个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媳妇,够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了。可他盯着银子,心里却凉飕飕的。“算命先生说我命里无财,守不住钱,”他蹲在地上挠头,“这钱烫手,万一真招来麻烦咋办?”他想转身就走,就当没看见,可刚站起身,又猛地停住了——丢钱的人得多着急啊?万一这是给老人看病的救命钱,或是给孩子办婚事的钱,被别人捡去私吞了,那不是造孽吗?田小果咬了咬牙,把包裹重新系好,藏在树后茂密的草丛里,自己则搬了块石头坐在树下等。日头慢慢爬到头顶,晒得他后背冒油,他却连动都没动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来路。过了约莫半个时辰,一阵急促的驴蹄声传来。一个穿青布短褂的年轻人骑着头灰毛驴,慌慌张张地赶过来,脸上全是汗,脖子上的青筋都鼓着,看见树下的田小果,没等驴停稳就跳下来,气喘吁吁地问:“大、大哥,您……您看见一个蓝布包裹没?”田小果见他急得说话都打结,站起身笑了笑:“兄弟,别急,先喘口气,慢慢说。”年轻人抹了把脸,带着哭腔说:“我叫赵四,是城里‘兴盛号’当铺的伙计。今天一早跟老板去乡下收账,回来时老板家里有急事,骑着马先走了,让我在后边追。这道太颠,许是我急着赶路,包裹就颠掉了。那包裹里有三百两银子,是老板收的账,要是找不回去,我、我非被老板打死不可,真是死路一条啊!”说着说着,眼泪就下来了,鼻涕一把泪一把的,看着实在可怜。田小果见他说得恳切,又问了包裹的细节——布是啥颜色、有没有补丁、银子是五十两一锭还是十两一锭。赵四说得一点不差,连包裹角上绣着个小“兴”字都提到了。“别嚎了,给你。”田小果从树后把包裹拎出来,递了过去。赵四一见包裹,“扑通”就跪在了地上,“咚咚”磕了三个响头:“大哥!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!我、我都快绝望了!”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,打开里面是五两碎银子,硬往田小果手里塞,“大哥,这五两您一定收下,是我的一点心意,您不收,我心里不安生!”

田小果往回推:“我就是顺手捡了,还给你是应该的,哪能要你钱?”“不行不行,”赵四急得脸通红,“您救了我的命啊!这点钱算啥?您要是不收,我就长跪不起了!”说着真就跪在地上不动了。田小果没法子,只好把五两银子收下。赵四又千恩万谢了半天,才骑上驴,一路念叨着“好人有好报”,匆匆往县城赶去。手里攥着那五两银子,田小果心里又犯了愁。对别人来说,五两银子不算啥,可对他这“穷命”来说,说不定又是祸根——前几次攒钱出事的光景,在他脑子里打转转。他捏着银子,眉头皱起了疙瘩,慢慢往县城挪。走到县城街口,就见一群人围着看热闹。田小果挤进去一瞧,心猛地揪了一下——地上铺着块破席子,席子上躺着个盖着白布的人,旁边跪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,俩人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,脸上全是泪痕,正对着路人磕头:“行行好,可怜可怜我们吧……”旁边有人议论:“这父女俩是从北方逃难来的,听说路上老太太染了病,没撑住,到这儿就咽气了。手里一分钱没有,连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……”田小果看着那姑娘红肿的眼睛,想起自己爹娘走时的光景,心里酸溜溜的。他摸了摸怀里的五两银子,突然松了口气——这钱总算有去处了。他走上前,把银子塞到老汉手里:“大伯,拿着吧,先给大娘办了后事。”老汉愣了愣,看着手里的银子,又看看田小果,突然老泪纵横,拉着姑娘“扑通”跪下:“恩人!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!”田小果赶紧把俩人扶起来,摆了摆手:“别这样,谁还没个难处。”说完转身就走,没留姓名,连表叔家都没去,径直回了村。过了几天,田小果正在院里劈柴,就听见院门口有人喊:“请问,这里是田小果田大哥家吗?”他抬头一看,门口站着的正是街口那对父女,老汉手里还拎着个布包。姑娘见了他,脸“唰”地红了,低着头不敢说话。老汉把布包往桌上一放,作揖道:“田大哥,我叫胡老实,这是我闺女胡莲。多亏您那天的银子,我家老婆子已经入土为安了。我们打听了好几天,才找到您这儿。”他打开布包,里面是几件绣得精致的帕子,“这是小女绣的,不成敬意。”田小果赶紧摆手:“大伯,太客气了,那点银子不算啥。”胡老实拉着他坐下,叹着气说:“田大哥,不瞒您说,我原是猎户,老家遭了灾,才带着妻女逃难。如今老婆子走了,我跟闺女也没处去。我看您是个实在人,心眼好,不嫌弃的话……”他看了眼闺女,“我想把小莲许给您做媳妇,她勤快能干,会洗衣做饭,还会纺线织布,保准能跟您好好过日子。”胡莲红着脸,偷偷抬眼看了田小果一下,见他没生气,小声说:“田大哥,我不嫌弃您家穷,只要咱好好干活,日子总会好的。”田小果吓了一跳,连连摆手:“大伯,使不得!我是天生的穷命,您别把闺女往火坑里推……”“啥穷命富命的,”胡老实打断他,“我活了大半辈子,看人准得很。您这样的好人,老天爷不会亏待的。”胡莲也鼓起勇气说:“田大哥,我信我爹的话,也信您是好人。”田小果见父女俩真心实意,心里热乎乎的,也就不再推辞。没过多久,就在村里人的帮衬下,简单办了婚事。婚后的日子,过得比田小果想的还要好。胡莲手巧,纺的线、织的布在镇上很受欢迎,能换不少钱;田小果把地里的活计打理得井井有条,收成一年比一年好;胡老实重操旧业,上山打些野鸡野兔,改善伙食。一家三口和和气气,屋里总飘着笑声。更奇的是,田小果手里慢慢有了积蓄,却再也没出过啥岔子,日子像芝麻开花,节节高。这天,村头那棵老槐树下,算命先生又来摆摊了。田小果路过时,被先生叫住了:“田老弟,留步。”田小果笑着走过去:“先生,今儿不忙?”先生上下打量他,眼神里满是惊讶:“你这气色,可比前两年好多了,家里添丁了?”“娶了媳妇,”田小果挠挠头,“托您吉言,日子还行。”先生哈哈笑起来:“我可不敢居功。前两年我说你是穷命,是我看走眼了。”田小果故意逗他:“先生,您不是说我天生穷命,发了财也守不住吗?”先生摆摆手,神色正经起来:“我们这行当,有‘两不准’。一不准大善人,二不准大恶人。大恶人的命,被戾气遮了,算不准;大善人的命,被福气护着,也算不准。你那天还银子、济难民,一天做了两件大善事,福气早就把穷命冲散了,我哪还算得准?”田小果愣了愣,突然笑了:“这么说,还是先生您说得对——这命啊,终究是自己走出来的。”先生点点头:“可不是嘛。心善的人,走的每一步都是上坡路;心恶的人,再顺的道也得走歪。你这福气,是自己挣来的。”后来,田小果和胡莲生了俩儿子,日子越过越红火。村里人都说,这是好人有好报。田小果常跟儿子们说:“钱这东西,生不带来死不带去,可善心不一样,存一点,路就宽一点;多做一件好事,心里就亮堂一点。”

那棵老槐树下的算命先生,后来再也没来过。但“两不准”的故事,却在村里传了下来——原来啊,这世上最准的“命”,从来不是算出来的,是做出来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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