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立·巴莫(1911-1995),泰国政治家、作家。其作品构思巧妙,手法夸张,富于浪漫色彩。本篇根据其同名小说改编而成。
流言四起
銮甘加是泰国某府的警察总监,最近,当地传说财主夫人阿汶连续害死了两任丈夫。
虽然阿汶在当地是无人不晓,但平时,銮甘加对她从未特别注意。不过,最近三四年来她的经历,倒让銮甘加不得不关注起来。
四年前,阿汶三十六岁,她和大财主乃朋结了婚。当时乃朋五十六岁,身体十分健壮。他开了好几家碾米厂,还拥有不少土地和房产。然而阿汶和乃朋刚结婚一年多,乃朋就得肠胃病死了,给阿汶一个人留下了一笔巨大的遗产。
乃朋的尸体火葬后不久,阿汶又和另一个大财主乃琪结了婚。乃琪也是个壮汉,五十三岁。他是个不亚于乃朋的富豪,有好几家锯木厂,拥有的土地与房产跟乃朋相当。除此,乃琪还因买卖鸦片赚了不少钱。他和阿汶生活了两年,也得肠胃病死了。乃琪和乃朋一样,也给阿汶留下了一大笔遗产。
阿汶接连两次成了寡妇,就有人说,阿汶是个杀人犯,为了得到财产,投毒害死了两个有钱丈夫。流言蜚语先是在两位死者的亲友中流传,因为死者都留有合法遗嘱,把所有财产留给阿汶一个人,而死者的亲友什么都没有。后来这种风言风语传到了咖啡馆、赌场,最后成了当地传播最广的小道新闻。
这种传言对警察的声誉自然有影响,大家纷纷说他们愚蠢、糊涂、无能,竟然什么都没发现。
銮甘加一直视警察声誉为生命,当自己管辖的地区出现了有损于警察声誉的事,他坐不住了,心想,必须尽快查出真相。
銮甘加对两位财主的死亡做了调查,发现确实不太正常:两人都很壮实,虽然有了点年纪,但没有一点病。可是,当他们和阿汶结婚后不久,就开始多病多灾,最后都毙命了。如果追究谋杀的原因,大抵是图财。然而这都是推测,銮甘加手里一条可靠的证据都没有。
这天,銮甘加想到,既然坊间流传两人是被毒死的,那么他可以从尸体着手,将某些器官送去化验,这样就能知道尸体里是否有毒药残留了。乃朋的尸体早已火化,但好在乃琪的尸体还停放在家中。
銮甘加赶紧吩咐下属:“你去一趟阿汶夫人家,请她允许我们检查乃琪的尸体。”
很快,下属回来说:“阿汶夫人拒绝了,她说乃琪是因病死亡,没道理接受警方随意的调查,毕竟无人起诉,这案件也无法成立。”
阿汶说得对,警察不能超越权限。不过,銮甘加并没有死心,他决定亲自登门,会会阿汶。
直面凶手
銮甘加来到阿汶的宅邸。这座宅子由柚木建造,房顶是瓦,规模很大,颇为舒适。宅子和院落拾掇得很整洁,种着各种花草树木,看得出来,主人是个殷实富裕和爱好整洁的人。他不禁自语道:“人真是奇怪,她模样不坏,有吃有穿,不应该是个性情残忍的坏人啊!”
还没进门,銮甘加就听到阿汶从屋里向他打招呼:“哎,总监大人,您今天怎么到这里来了,快请进!有什么事能为您效劳?”
“没什么事!”銮甘加含糊其词地说:“闲着没事,经过这里,来拜访一下。”銮甘加边说边扫视了一下周围,只见屋里装修极为讲究,陈设也很华美,还有许多名贵的花草。銮甘加心中赞叹:阿汶夫人真是识货之人,如果不是涉案,他还真想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呢!
阿汶穿着一条白底红花的裙子,薄薄的麻纱绣花上衣,衣襟上缀着镶红宝石的金扣子。她不瘦不胖,体态适中,手腕上戴着两三条金链。虽然谈不上美貌超群,但她有着独特的风韵。见到銮甘加,阿汶一边双手合十为礼,一边请他在椅子上坐下,然后说:“我知道,像总监大人这样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,想必多少有些事吧?”
“其实,是有点小事,”銮甘加这才打开天窗说亮话,“您知道现在外面的风言风语吗?”
“我当然知道,”阿汶夫人点点头,“总监大人是来审讯我的吗?或者是来搜查我家的?容我直说,这不算是一种正当的行为,但我把您看成一个可尊敬的大人物,倒也无妨,我其实没有什么可遮掩的。上一次,我之所以不让那位年轻警官检查乃琪的尸体,是因为他言语唐突,小小年纪,架子老大。如果最初是您来,我会同意的。”
“啊,谢谢,但是……”
“但是您还是派人偷偷检查了乃琪的尸体,而到头来并未发现什么,不是吗?”阿汶把话接了过来,“我猜,您早晚会来找我的,但这没什么,我清楚您的来意,您不是有意加害于我。外面消息传得这么厉害,肯定是要惊动您的,您也不会坐视不管。既然您不辞劳苦地来了,我就向您坦白。好吧,我承认我是有意害死了两个丈夫。”
“等等!”銮甘加大叫道,“这是人命关天的事,夫人,我必须提醒你,说话前得考虑清楚。”
“万分感谢,总监大人!我不是孩子,我自己懂的。”说完,阿汶停了一会儿,打开一个小象牙盒,慢慢地往嘴唇上擦着蜂蜜唇膏。这时,一阵风从外面吹来,銮甘加闻到了一股花香,十分怡人。
谋杀真相
接下来,阿汶便从头讲起:“我从小待在曼谷的王宫里,等回到家乡年纪已经不小了。那时,我识人不多,亲戚对我说,乃朋是个有地位的人,人很忠厚,又有家产,所以撮合我们结婚。我信以为真,便答应了。可结了婚,我才发现乃朋这人很坏,他的财富都是从穷人那里搜刮、敲诈来的。而且他很贪婪,看见别人有什么财产就会嫉妒,然后算计。乃朋越富越贪,越是占别人的便宜就越要坑别人。不瞒您说,我是个有同情心的人,我见穷人因乃朋受苦,很想帮他们,对乃朋的恨也与日俱增。最后我横了一条心,决定把他除掉。”
銮甘加追问:“那乃琪呢?”
“后来我遇到了乃琪,我想他总会比乃朋好些。您也知道,他是买卖鸦片的,结婚前,他向我保证会洗手不干了,可他并未做到。后来我发现,他也是靠吸别人的血过活的,甚至比乃朋更坏!乃朋是当面巧取豪夺,而乃琪是生性多疑、鼠窃狗偷,谁跟他做生意都要吃亏,而且他还暗杀了不少人。我想作恶的人就得自食其果,于是决定把乃琪也干掉。”阿汶停顿半刻,继续说:“事情就是如此。外面传言我想夺财产,可您大概清楚,我虽不十分富有,但也吃穿不愁。自从他俩死了,我就致力于慈善事业。”
銮甘加吃惊不已,但他更好奇,阿汶是怎么干掉两个丈夫的,便问:“你是用了什么方法……”
阿汶淡淡地说:“啊,这其实并不难……”阿汶之前说自己从小待在王宫,是因为她姑姑在御膳房工作,后来她跟着姑姑学会了制作各种美食,厨艺受到整个王宫的称赞。于是阿汶使出全部的手艺做饭菜,伺候乃朋和乃琪。平常是一天四顿,有时故意献些殷勤,比这更多。乃朋和乃琪虽是大财主,但以前从未见过这些花样,十分贪吃。
听到这里,銮甘加说:“所以,你就在饭菜里下了……”
“下了功夫!”阿汶接话道,“我一般早上会做得少些,但要有营养。比如恰到好处的沸水冲蛋、煎荷包蛋,有时是西式煎蛋卷,夹些腰子、鸭肉、鸡肉,配上鲜牛奶、咖啡;有时会做泰式烤鸡蛋,适当加些鱼露、葱花,就着热粥吃。中午我会做些稀有但能引起食欲的饭菜,有时做西餐,用一些里脊、牛舌或新鲜牡蛎;有时会做米粉,我的米粉可不同于一般人做的,我会先把金豆炒香,捣碎,加上虾油、海蟹,做成辣酱;然后把配菜都切成细丝,打上柠檬汁,使它变成洁白色,过一下虾油,再把细丝炸脆;无论是米粉还是配菜,我都没少花心思。下午会安排零食,比如鱼灌肠、粉蒸肉之类的。晚上除了精心准备几道菜,还会专门熬制汤品,比如鱼羹,用小咸蟹混合椰肉汁,加一些酸果;还有全鸡汤,放土豆、腌菜……”
“够了,夫人,这种吃法谁受得了啊!”銮甘加忍不住喊道。
“是呀!”阿汶冷静地说,“乃朋、乃琪总是吃得肚腹胀满,而且我也不阻止他们喝酒。还有一点,他们的情欲也很旺盛,什么时候有了爱的要求,我总是有求必应;如果我一个人不够,还有好几个情人可以满足他们。两人毕竟都上了年纪,这样一来怎么吃得消?所以不到两年,他们自己就死了。这便是您所说的谋害的手段,如果不是您来,我肯定是不会说的。”
“夫人,”銮甘加突然站起身来,说,“请您准备一下,现在就跟我一起出去一趟。”
“您要把我抓到警察局去?”
“不,”銮甘加回答,“我们去吃点东西再继续聊,我饿了。”他停了一会儿,又开口了:“恕我冒昧,阿汶夫人,我们都是成年人,我想直截了当地告诉您——我,警察总监銮甘加,年已四十六岁,还未娶妻,相貌还算过得去。我担任公职二十六年了,积了一点点钱,也有一些房产和地产。我现在想告诉您:我也想‘死’!”
“哎呀,您……”阿汶说着,避开了銮甘加的目光,“如果您饿了,就在这儿吃,我已经准备好了。其实,好的饭菜,如果吃得适当,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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