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奸驴

兖州有个年轻人叫王福,为人忠厚善良,长得还挺俊朗。他爹去世前欠了一笔钱得还,家里虽说有七亩好地能解决吃穿,可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。

王福的舅舅是个做豆腐的,帮着外甥把院里的偏屋改成了豆腐坊,想让他多些收入。王福勤快,做人又实在,周围人都爱来买他的豆腐。可日子刚有点起色,天就来了变数——王福的母亲杨氏病倒了,得常年吃药,家里又变回了以前的清苦日子。但王福性子乐观,总觉得日子肯定会好起来。

母亲没生病时,还能帮着捡豆子、晒豆子,推推磨,可她一病就啥也干不了,所有担子全压在了王福身上。舅舅心疼外甥,可自家日子也不富裕,实在帮不上太多,就想着给外甥说门亲事,有个女人进门能搭把手。可王家太穷,没人愿意嫁过来。

转眼两年过去,欠的债总算还清了。这年收成好,打了好几担粮食,王福就想买头驴——一来能下地干活,二来能收豆子、拉磨。

西街有个叫李大用的,说起来李家和王家也算老交情,王福的爷爷和李大用的爹亲得像兄弟,王福的爹和李大用关系也不错。可李大用这人贪财小气,心眼还不正。有一年农忙,他偷了隔壁田里几斗谷子,自以为藏得严实,还是被那家人找上门揍了一顿,特没面子。偷谷子时,他好像看见王福的爹路过,就认定是王福的爹告的密,从此记恨在心,处处针对。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,王福的爹见他这样,后来就尽量少来往,两家也就不怎么走动了,只是表面上还以兄弟相称,无非是顾着脸面。

李家养了头公驴,长得膘肥体壮,可这驴跟主人似的,奸诈得很,嘴馋还懒,吃不好就不肯干活,还故意踩庄稼。本想靠它配种挣钱,可配上的驴或马总怀不上,把李大用烦得够呛。

这天晚饭,儿子李岩说:“咱家这驴吃得多,可越来越瘦。今天我去顾家村碰到葛牛一,老葛说驴八成是病了,可他查不出啥病,没法治。这可咋办?年前就让你卖了,你说行情不好,非要等,这下好了,一头病驴谁要?就算有人要,也得少卖一半的钱。”

李大用的妻子田氏也是个贪财的,听完儿子的话,唠叨个不停。李大用气呼呼地说:“你别唠叨了,我有办法。前街老王家的王福最近不是想买驴吗?那小子跟他爹一样,傻愣愣没心眼,明天我去一趟,把驴卖给她,保准亏不了。”

把驴卖给王福,一来是李大用觉得王福好糊弄,二来是他还恨着王家,想借机坑一把。田氏翻了个白眼:“你呀,肯定还记着当年的事。可咱跟王家多年没来往,老杨婆子和王福能信你?”

“王福他爹是个要面子的人,咱俩的矛盾他绝不会跟别人说,包括家里人。只要我主动过去说几句贴心话,那傻小子肯定上钩。”李大用说完就出了屋,去了后院驴棚。

见公公走了,儿媳胡适嘟囔:“这不是坑人吗?咋能这样啊?”田氏说:“你懂啥?一头好驴值四两银子,病驴也就值一半,二两银子呢,你得挣多久?王福要是看不出来,只能怪他自己傻。”胡适刚嫁过来不久,被婆婆这么一数落,又尴尬又害怕。李岩赶紧把妻子拉回屋,他不赞成父母的做法,可作为儿子,也不敢多嘴。

过了几天,李大用在院子里摘了些青菜,去了王家。当初李大用和王家的过节,王福的爹没告诉家里人,在杨氏和王福看来,李家和王家还是老交情。

“大用叔,快进来坐。”王福热情地把李大用请进屋,杨氏也慢慢走出来:“是李兄弟啊,快坐,福子,给你叔倒杯水。”

李大用说:“不用了。福子,你婶子种了些菜,我看着新鲜,就摘来给你们尝尝。这几年忙着过日子,来得少,嫂子可别见怪。”

杨氏说:“看你说的,几代人的交情,哪能说断就断?前几天我还跟福子说,早上新出的热豆腐,给你送几块过去,让家里人也尝尝。”

说话间,王福端来了水,还切了块热豆腐给李大用。李大用也不客气,边吃边说豆腐香。聊了一会儿,李大用问:“福子,我听说你想买驴?”

王福说:“是啊。”

李大用说:“田里和豆腐坊都得忙活,张员外那几家还在我这儿订了豆腐,每天都得送,还得外出收豆子,没个牲口真不行。”

“可不是嘛,你一个人确实辛苦。”李大用接话,“我家言子总跟我念叨,想把驴卖了换匹骡子,他给人拉货,骡子力气大。那驴我养了好几年,干活勤快,真有点舍不得。可孩子愿意,只好答应。去骡马市,那边贩子心眼多,我不想跟他们打交道,不如把我这头给你,省得你自己找,多少钱你看着给。”

李大用这话,听着就像个心善的长辈在关照晚辈。王福实在,根本没往坑人那方面想,听完特高兴:“那太好了!大用叔,你家那驴我见过,膘肥体壮。懂行的人说,这样的驴得四两银子,就按这个价,您觉得咋样?”

“咱关系这么好,哪能按原价?这样,少算你一百文,就当我这做长辈的卖个人情。”李大用心里偷着乐,熟人更容易坑,因为彼此信任,尤其是王福这种厚道重情的人。

就这样,俩人说定了。这几天李家人拼命给驴喂食,就怕王福看出驴有病。王福还真没怀疑,主要是信李家。李家如愿以偿,把病驴卖出了好价钱,王福却倒霉了。

还没好好用这驴,就发现它奸诈得很:农活不好好干,乱踩庄稼;拉磨时偷吃豆子,蒙上眼睛就停下不走,直叫唤。

有一天,王福去顾家村收豆子,碰到葛牛一,才知道自己上了当。就算性子憨厚,这口气也忍不了,跑去李家要说法。可李家哪会认?李大用夫妇一口咬定不知道驴有病。虽说李家做得不地道,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,又没逼王福,王福也只能认栽,吃了个哑巴亏。

王福有口难言,母亲杨氏劝他:“别往心里去,大不了把驴卖了,不就是损失点钱吗?花这些钱认清一家人,也值了,以后不来往就是。”王福知道母亲说得对,可就是有点憋屈。

过了半年,那驴还是不听话,活儿也凑合着干,还越来越瘦,找了几个牛医都查不出病因。眼看快农忙了,王福想着收完庄稼就去骡马市把驴卖了。

王家在北坡有块两亩多的地,李家在那儿也有块五六亩的地,都种着谷子,收完得往回拉。李家新买的骡子可能是铁掌掉了,蹄子被扎伤,没法干活。西边上来一片黑云,眼看要下雨,李大用父子急得不行。

王福已经收完了,虽说还记着买驴的事,可实在不忍心看李家的谷子被雨淋,就把驴借给了李家父子——无非是拉两趟,也没啥大碍。

李大用有点惭愧:“谢谢福子了。当年我是真不知道驴有病,我不会做那种事的。”承认说谎太丢人,他只能这么说。

王福也明白,回道:“大用叔,过去的就过去了,别提了,赶紧往回拉吧。这天恐怕真要下雨,我先回去了,家里还晒着豆子呢。要是天晚了,驴就先放你那儿,我明天去牵。”

“谢谢福子兄弟。”李岩也觉得不好意思。

李大用父子赶紧拉了两趟谷子,全运回家,这时下起了雨,真是万幸。

当天晚饭,李岩对父亲说:“爹,福子可真善良,跟他比,我觉得特惭愧。之前咱做的事确实不妥,要不要给人家补偿一下?”

儿媳胡适今天胆子大,也跟着说自家不对。李大用训斥:“妇道人家懂啥?福子跟他爹一个性子,太善良,这种人会吃亏的。”虽说训斥着,心里却多少有点赞同儿子儿媳的话。

第二天一早,天晴了,李大用装了两大袋谷子,准备还驴时送给王家。走了不远,迎面碰到个老人,看着六七十岁,头发胡子都白了,背着药箱,像是个郎中。别看年纪大,腰不弯背不驼,走路还挺精神。

老人和李大用擦肩而过,“咦”了一声,转回头叫住他:“这位老弟,能停一下,让我看看你这驴吗?”

李大用停下,疑惑地问:“老哥,你看驴干啥?”

老人没答话,围着驴转了转,摸了摸这儿,看了看那儿,最后笑着说:“老弟,你要发大财了。”

李大用一头雾水:“发大财?老哥,你不是拿我开玩笑吧?”

老人脸一正:“徐某行医五十年,从不跟人开玩笑。这驴肚子里有宝,应该是生了驴砂。它是不是脾气暴躁,贪吃还懒,吃得多却不长膘,一个劲儿变瘦?”

“你咋知道?”李大用真惊着了。

老人说:“早年我碰到过两次,都是这症状。驴砂是珍贵药材,可遇不可求,鸡蛋大的一块就值三百两,这驴肚子里的,应该不止这么大,你说是不是宝?”

李大用倒吸一口冷气:“乖乖,那可真是宝啊!谢谢您徐先生,要不是您慧眼识珠,我过几天就把它二三两银子卖了,真是有福气。”

“你要好生喂养,看这样子,最多还能活一年,到时候肯定瘦得皮包骨。杀掉取出驴砂,起码三四百两到手,这下不卖了吧?”老人大笑着走了,很快没了影。

三四百两,一辈子都挣不到啊!李大用心里念叨着,在财宝面前,他立马忘了对王家的愧疚,只想着咋把驴弄回来。想着想着,就到了王家。

王福不肯收谷子,李大用红着脸说:“福子,早先的事真是对不住。昨天你肯借驴,我这当长辈的自愧不如。这样,我明天去买头健壮的驴,把它换回来。”

“大用叔,不必了。虽说这驴奸猾不听话,可也能干点活,我家田不多,费不了它多少劲,拉磨就更轻松了。”王福这善良的性子是真改不了。

当天晚上,李大用对家人说:“今天去送驴,福子不肯收谷子,真惭愧。我想好了,明天去买头好驴,把那病驴换回来。三代人的交情,不能太过分。”

田氏跟丈夫过了三十年,真不敢信这话是他说的,李岩也很意外。胡适进门时间短,不知道公公的性子,高兴地说:“爹爹真是深明大义。”

李大用看了看妻子和儿子的表情,笑道:“惊讶啥?我就不能变一变?人家王福以德报怨,我还有啥不能改的?”这话一出,田氏和李岩才信了。

可当天晚上,李大用躺在床上偷偷笑——他连家人都瞒着,就怕事泄了。妻子田氏爱串门,心里藏不住话,儿子更是大嘴巴,要是让他们提前知道,哪还了得?

第二天上午,李大用去了骡马市,花了四两三钱买了匹壮实的驴,就为顺利换回病驴。跟几百两比,这点钱算啥?

李大用这么“真诚”,杨氏和王福母子都很吃惊,可俩人善良,根本没往别处想,在李大用的巧言劝说下,同意换驴。

换回“宝驴”,李大用心里乐开了花,照着徐郎中说的,好生养着,就等它瘦得皮包骨时杀掉,到时候就发财了。每每想到这儿,做梦都能笑醒。

过了四个多月,病驴越来越瘦,田氏和李岩都劝着卖掉,李大用不肯,说:“养了这么多年,有感情了,就当给它养老吧。”性子变得这么大,田氏母子满是疑惑。

王福得了壮驴,轻松了不少。这驴干活卖力,嘴也不馋,就算不蒙眼,也很少偷吃豆子。人一轻松,心情就好,做事也痛快,豆腐坊的生意火得不行,周围十几家大户都预定了,每天一大早,王福挨个去送,就这些生意,足够他过上好日子了。

转眼又一个月,李大用突然中风了,嘴歪眼斜,说不出话,连床都下不了。

原来十几天前,儿媳胡适怀孕了,把李大用乐坏了——添丁又发财,还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?人一高兴就容易忘乎所以,李大用就是这样。三天前,两个老友请他喝酒,他酒量本就一般,朋友也知道,以前聚会都不劝酒,可这次他高兴,喝多了。回家时刮起小风,他醉倒在路边草丛里睡着了。等儿子李岩找到时,都快四更天了。当晚天凉,酒后着凉,李大用昏迷一天后就中风了,成了这副模样。

李岩是孝子,田氏也心疼丈夫,请了不少名医,钱花光了,病也没好。为了给父亲治病,李岩把骡子都卖了,那病驴没人要,只能先养着。

当天晚上,杨氏对王福说:“福子,不管你大用叔以前咋样,最后肯回头,对咱也算有恩。现在他病成这样,家里钱也花光了,咱能帮就帮一把。”

王福说:“娘,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呢。我想把这头壮驴送给言子哥,他每天给人送货,靠那病驴可不行。我这还有几两碎银,也给他,再请几个郎中医治。我早上推车送豆腐,多花点时间,也耽误不了事。”

“行,就按你说的办。明天一早送完豆腐,你过去一趟,多安慰安慰你婶子。”

“知道了娘,您早点休息,我把豆子泡上,也早点睡。”王福说完去了偏屋。杨氏看着儿子,心里满是欣慰。

锦上添花容易,雪中送炭难。这段时间,李家人算是体会到了,亲戚朋友都躲着走,生怕他们借钱。王福的到来,让李岩感动得不行,他含着泪说:“福子兄弟,太谢谢你了。不瞒你说,我这阵子真是山穷水尽了。那病驴干活磨蹭,好几个主顾都不想用我了,要是没了进项,这个家就完了。”

“言子哥,你这话就见外了。当初大用语换驴时,我就说过,好驴还是你家的,那病驴是我的,不管以后咋样,都别换了。我这还有几两碎银,你拿着再请几个郎中医治。”

接过银子,李岩一下子哭了——这段时间他受的白眼太多,连亲舅舅都不肯借钱。他抹了抹眼泪:“行,驴子的事就这么定了,可这银子我一定还。”

“好,等你发了财再还不迟。”王福这话,让李岩泪中带笑。

有了王福的帮助,李家总算摆脱了困境,可李大用的病还是没好,三个月后就去世了。临终前,他抓着李岩的手,嘴里嘟囔着啥,凑近了才听清,好像是“病驴”二字。

李大用的后事,王福帮着料理,连杨氏都拖着病体过来帮忙,李家人感动不已。不久后,李岩的妻子胡氏生了个儿子,孩子满月时,请了王家母子来喝喜酒。

就在李岩的儿子出生后不久,那病驴终于撑不住了。邻村有个赵屠夫,王福把病驴牵过去,请他帮忙杀掉——他听一个郎中说,睡驴皮席对母亲的病有好处。

果然像那个徐郎中说的,病驴肚子里真有驴砂,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。这下王福发了财,府城药行掌柜出四百二十两买走了驴砂。

到这时候,李家人才明白李大用换回病驴的真正原因。他临终前嘟囔“病驴”,是想告诉家人,可惜没说清。田氏跟丈夫一样,贪财小气,心眼不正,气得直跺脚,后悔得不行,还骂丈夫蠢,为啥不早说。

李岩经历了父亲生病后的种种,总算明白一个道理:平时不帮人,遇事没人帮。所以他看得很开,觉得王福完全配得上这笔横财。

发了财后,王福带母亲去府城看病,那里有个郎中医术高明,在他调理下,杨氏的病好转了不少。王福觉得,李家也养了病驴这么多年,就送去一百两,可李岩不肯收。几天后,王福买了辆新马车送给李岩,这次李岩痛快收下了。

又过了不久,王福成了家,妻子叫月和,是赵屠夫的小女儿。那天在赵家杀驴,王福见月和给爹爹打下手,做事干净利落,性子还爽朗,一下子就喜欢上了。过后请媒人去说亲,婚事就成了。

成家后,王福买下隔壁宅子,翻盖了老宅,扩大了豆腐坊。他觉得,就算发了财,也不能啥也不干坐吃山空。

看到王家富贵了,田氏嫉妒得不行,或许是年纪大了,气昏了头,跟街坊闲聊时,把丈夫做的那些事全说了出来。有几个老人说:“都说李家的驴奸猾,依我看,李大用比驴还奸猾。驴偷奸耍滑是因为生病,李大用是良心坏了。”

这话传到李家人耳朵里,田氏气得不行,没过多久就病死了。李岩对这些话不在意,他觉得父亲确实做得不地道。有这样的心胸和领悟,还愁不能出头?

两年后,李岩有了打算,想在城郊开家货站,给客商存货送货。他认识不少车把式,这是优势,可就是缺本钱。王福知道后,帮李岩把货站开了起来,货站名叫“福言”,各取他俩名字中的一个字。王福不懂这行当,做起了甩手掌柜,只管分红。

转眼过了很多年,“福言”货站生意兴隆,王、李两家也人丁兴旺,王福和李岩又回到了各自祖父那时候,亲得像兄弟。

故事到这就结束了。王福善良,最终换来富贵;李大用奸诈,结果人财两空。财运这事儿,好像自有定数,该是你的跑不了,不该是你的求不来。所谓“积善之家必有余庆,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”,王、李两家的遭遇不就是例子吗?幸亏李岩不像他父母,李大用在天之灵,也该欣慰了。

虽说王福善良最终换来富贵,但在现实生活中,这种性子得有分寸。不是善良不好,而是要有度,有些人骨子里就坏,不管你多善良,也感化不了,李大用就是这种人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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