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寡妇杀猪

早些年,村东头住着个寡妇,男人走得早,就剩她带着个十岁的儿子过活。家里最值钱的,就是那头养了三年的肥猪。

这猪是男人走那年抓的猪崽,寡妇一把糠一把菜地喂着,就盼着过年时杀了,一半卖钱给儿子交学费,一半留着娘俩吃顿好的,再给街坊邻里分点,也算没白熬一年。

眼瞅着进了腊月,离过年就剩两天,寡妇头天就去集市上约了王屠夫,说好腊月二十九一早就来家里杀猪。可等到日头爬到房檐上,王屠夫的影子都没见着。

寡妇心里发慌,揣着块揣了半宿的红糖糕,又往集市跑。集市上的屠夫们都聚在老槐树下烤火,见她来了,要么低头抽旱烟,要么转身假装没看见。寡妇拉住张屠夫的袖子,急得声音发颤:“张大哥,您看……”

张屠夫叹口气,往旁边努了努嘴。寡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就见二狗正靠在肉案子上,手里把玩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,冲她挤眉弄眼。

寡妇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顿时明白了。

这二狗是集市上的恶霸,人高马大,满脸横肉,腰间总别着把杀猪刀,谁不顺他的意,抬手就把刀往案子上拍,“哐当”一声,吓得人腿肚子转筋。半年前,他喝醉了堵在寡妇家门口,说要娶她当婆娘,被寡妇泼了一身冷水。从那以后,他就没给过寡妇好脸色,扬言要让她“知道厉害”。

“小寡妇,猪该杀了吧?”二狗晃着刀子走过来,刀背在手心敲得“啪啪”响,“要不,我去给你搭把手?保准利落。”

周围的屠夫们都低下头,没人敢接话。寡妇攥紧手里的红糖糕,那糕被捏得变了形,糖汁顺着指缝流出来。她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,声音抖着却透着硬气:“呸!我就是请个和尚来杀猪,也不用你这号人!”

扭头往家走时,眼泪才噼里啪啦掉下来。风刮在脸上像刀子,她却没心思擦,心里就一个念头:这猪,必须杀。

可回到家,看着猪圈里哼哧哼哧的肥猪,寡妇又泄了气。那猪养了三年,膘肥体壮,站起来快到她胸口,别说她一个女人,就是两个壮汉也未必摁得住。儿子抱着她的胳膊,仰着小脸说:“娘,要不……咱不杀了?”

寡妇摸了摸儿子冻得通红的耳朵,咬着牙没说话。夜里,她抱着男人的旧棉袄哭到半夜,棉袄上还留着男人身上的汗味。天亮时,她抹了把脸,从灶房翻出那把用了五年的菜刀——刀刃都磨得薄了,又让儿子搬来墙角那把砍柴的斧子,木柄被磨得油光锃亮。

“走,杀猪去。”寡妇把菜刀别在腰上,斧子塞给儿子,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
娘俩走到猪圈前,那猪像是有了预感,直愣愣地瞅着她们,鼻子里呼哧呼哧喷着白气。寡妇深吸一口气,猛地拉开猪圈门,举着菜刀就冲了进去。

她把这几年受的委屈、旁人的白眼、二狗的欺负,全攒在胳膊上,闭着眼就往猪身上砍。儿子也学着她的样子,举着斧子往猪屁股上抡。

可那猪哪是好惹的?挨了一刀一斧子,疼得“嗷”一声叫,猛地往前一撞,竟把半扇猪圈门撞塌了。肥硕的身子像座小山似的冲出去,顺着村路就往村外跑,地上滴着血,像条红带子。

寡妇愣在原地,手里的菜刀“当啷”掉在地上。等反应过来,拉着儿子就追:“别跑!我的猪!”

娘俩顺着血迹追,一边追一边哭,眼泪混着汗淌在脸上。儿子跑不动了,她就背着儿子走一段,看见血迹拐了弯,又赶紧放下儿子接着追。这一追,就追了五里地,直到看见那座破庙——龙光庙。

龙光庙早年间还算兴旺,后来香火断了,就剩几间漏风的瓦房。三年前,不知从哪儿来了个和尚,说是云游至此,见庙破得可怜,就留了下来。那和尚长得五大三粗,浓眉大眼,一嘴络腮胡,剃了光头倒像庙里的哼哈二将,村里人都叫他黑和尚。

这会儿,血迹正好顺着庙门的缝隙钻了进去。寡妇松了口气,扶着门框喘了半天,心想:总算跑不了了。

娘俩刚进庙门,就见黑和尚正蹲在地上,手里拿着块破布,给那头猪的伤口抹草药。猪趴在地上,哼哼唧唧的,倒不像刚才那么凶了。

“师傅!”寡妇喊了一声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这是我家的猪!”

黑和尚抬起头,那双眼睛亮得很,上下打量了她们娘俩,又瞅了瞅地上的猪,突然“噗嗤”笑了:“你们娘俩这是……杀猪呢?这么杀,怕是要被猪杀了。”

这话戳中了寡妇的痛处,她再也忍不住,蹲在地上就哭开了,一边哭一边把二狗怎么欺负她、屠夫们怎么不敢帮忙、自己怎么追了五里地的事,一股脑全说了出来。

黑和尚手里的破布停在半空,原本带笑的脸慢慢沉了下来,眉头拧成个疙瘩。等寡妇哭够了,他猛地一跺脚,庙里的尘土都震得掉下来几片:“那二狗也太不是东西!欺负孤儿寡母,算什么好汉!”

寡妇抹了把脸,谢过和尚,就想去拉猪。可那猪受了伤,任她怎么拽,死活不肯起来。黑和尚在旁边看着,忽然说:“女施主,就算你把它拉回去,你们娘俩也杀不了啊。”

寡妇愣住了,是啊,拉回去又能怎样?

黑和尚转身对着庙里那尊落满灰尘的菩萨像拜了拜,又对着地上的猪拜了拜,突然咧嘴笑了:“嘿嘿,猪啊猪,我还当你是来求庇护的,原来是来找我超度的。行,我就送你一程,让你早登极乐。”

寡妇听得一愣:“师傅,您……您要帮忙杀猪?可您是出家人啊……”

黑和尚哈哈大笑,声音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:“无妨无妨!实不相瞒,我这和尚是自封的。以前在庙里,师傅说我俗根太重,不肯收我,我就自己剃了头,也算个和尚了。”他拍了拍胸脯,“放心,我出家前就是干这行的,手艺没丢!”

寡妇又惊又喜,想起自己当初对二狗说的气话,难不成真应了?她连忙道谢,又有些为难:“家里就一把菜刀,别的啥也没有……”

“不用不用。”黑和尚摆摆手,“你先回去烧锅开水,我把它弄舒坦了,明天一早就给你送过去。对了,”他像是想起什么,“你去跟那二狗说,明天来你家吃肉。”

寡妇吓了一跳:“啊?请他?”

“放心,有我在。”黑和尚眼里闪着光,“我得让他瞧瞧,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会杀猪。”

寡妇半信半疑地回了家,硬着头皮去集市找二狗。二狗正在肉案子上剔骨头,见她来了,立马眉开眼笑:“哟,想通了?”

“明天……来我家吃肉。”寡妇低着头,声音小得像蚊子叫。

二狗眼睛都亮了,手里的刀“当”地剁在案子上:“好说好说!明天一准到!”他以为寡妇终于服软了,借着吃肉的由头请他杀猪呢。

第二天一早,寡妇就把那口最大的锅刷得干干净净,烧了满满一锅开水,坐在门口等着。日头刚过晌午,就听见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,二狗来了。

他身上挂着七八样家伙:杀猪刀、铁钩、刮毛刀,还有个磨得发亮的铁盆,走一步响一声,生怕别人不知道。见了寡妇,他搓着手笑道:“寡妇啊,你二狗哥来了,把猪拉出来吧,保准一刀解决。”

寡妇往旁边挪了挪身子,沉着脸说:“今天请你来是吃肉的,杀猪自有别人帮忙。”

二狗一愣:“谁敢帮你杀猪?”

话音刚落,就见黑和尚慢悠悠地牵着那头肥猪来了。那猪被他牵得服服帖帖,绳子在他手里打了个活结,走一步晃一下,倒像是在散步。

二狗一看,顿时笑喷了,指着黑和尚直不起腰:“笑死人了!你还真请了个和尚来杀猪啊?”

黑和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:“和尚怎么了?和尚就不会杀猪?”

“你个秃驴!”二狗气得脸都红了,指着黑和尚的鼻子骂,“你身为出家人,帮寡妇杀猪,就不怕犯戒?”

黑和尚往前跨了一步,比二狗还高出半个头,瞪着他说:“你欺负孤儿寡母,我今天就破了这戒!这猪我杀了,以后……以后再不杀生了!”他把猪拴在院里的老槐树上,解下身上那个破布袋。

寡妇见他没带刀,赶紧把家里的菜刀递过去。黑和尚摆摆手:“不用,杀猪不一定非得用刀。”

二狗在旁边冷笑:“口气不小!不用刀,你能杀得了这猪?我二狗以后再也不杀猪了!”

黑和尚没理他,从布袋里掏出一捆粗麻绳。那绳子油光锃亮,一看就用了不少年。他走到猪跟前,瞅准猪的后腿,三缠两绕打了个结,猛地一拽——那猪“轰”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,像座小山塌了。

接着,他又用同样的法子捆住前腿,动作快得像阵风。不到片刻功夫,那头壮得像牛的猪就被捆得结结实实,只剩俩耳朵还在扇动。

二狗看得眼睛都直了,心里暗暗吃惊:这猪三四个人都按不住,这和尚三两下就制服了,真是个高手!

更让他吃惊的还在后面。黑和尚从布袋里拿出一根二尺长的竹管,一头削得尖尖的,亮晶晶的,像只小矛。他在猪身上摸了一阵,找准位置,猛地一插,嘴里还念念有词。

只听“噗”的一声,竹管大半截都扎进了猪身,鲜血顺着管腔喷涌而出,像条红蛇似的钻进旁边的铁盆里。那猪哼都没哼一声,四条腿蹬了两下就不动了。

等猪血放尽,黑和尚拔出竹管,二狗凑过去一看——那伤口又细又小,周围一点血渍都没有。猪闭着眼,合着嘴,竟像睡着了似的。

二狗杀了十几年猪,也忍不住暗叫一声“厉害”。

黑和尚擦了擦手,冲二狗笑道:“怎么样?”

二狗满脸通红,低着头说:“师傅真是杀猪的祖宗,我服了。从明天起,再也不杀猪了。”说完转身就走。

“哎,等等!”黑和尚喊住他,“你不杀猪了,别人要吃猪肉咋办?不用改行,以后别欺负孤儿寡母就行。既然来了,吃点肉再走。”

可二狗哪有脸留下?头也不回地跑了,身上的刀子还在叮叮当当响,只是没刚才那么神气了。

过了好一会儿,寡妇端出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红烧肉,油光锃亮,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。她对着黑和尚说:“师傅,您今天猪也杀了,戒也破了,不如就把肉也吃了吧。”

黑和尚一拍大腿:“何止今天杀猪,明天我就回老家,重操旧业,杀猪卖肉去!”

寡妇一愣:“师傅,您这是要还俗?”

黑和尚笑道:“我本就不是真和尚。以前总觉得杀猪罪孽重,想出家赎罪,可想了三年,昨天见了你才明白——我杀猪,让别人吃肉,就是替众生担罪孽。这就是‘我不入地狱,谁入地狱’的道理啊!”

说罢,他拿起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,吃得香甜。阳光透过槐树叶洒下来,落在他油亮的光头上,也落在寡妇和儿子的笑脸上,暖融融的,像开春的太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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