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前，在河南的一个小屯子里，住着两户人家。东边是李家，当家的叫李老实，人如其名，一辈子勤恳本分；西边是赵家，当家的赵老五，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，后来回了屯子，成了十里八乡有名的风水先生。

李老实和赵老五是从小光着膀子长大的兄弟，两家隔着一道矮土墙，说话都能听见。

后来两人一前一后娶了媳妇，李老实家的日子过得热热闹闹，先是添了两个闺女，隔了两年又生了个儿子，取名李柱子。

可赵老五家却一直冷清，媳妇的肚子始终没动静，眼看李老实家的柱子都能满地跑了，赵家还是两口人守着空院子。

有天傍晚，赵老五拎着一兜子糖果，蹲在李家院门口抽烟。李老实正给柱子喂饭，见他唉声叹气，就招呼他进来喝两盅。

酒过三巡，赵老五红着眼圈说："老哥，我这辈子怕是没儿没女的命了。你家柱子虎头虎脑的，不如就让他给我当干儿子，将来我走了，家里这点东西都给他，也算我老赵家有个后人。"

李老实一口答应："都是自家人，说这些干啥。柱子，快叫干爹。"五岁的柱子嘴里含着饭，含糊不清地喊了声"干爹"，逗得赵老五直抹眼泪。

打那以后，赵老五三天两头往李家跑，给柱子带糖葫芦、花布衫，有时还偷偷塞给孩子几块零花钱。柱子也跟赵老五亲，放学就往西院钻，听干爹讲外面的奇闻异事。

有一回，赵老五给柱子讲风水典故，说人这辈子的福寿都是有数的，但孝子能感动天地，有时能借到福报。

柱子听得入迷，抱着赵老五的脖子问："干爹，那能把我的福报借给俺爹不？俺爹太累了。"赵老五笑着刮他鼻子："傻小子，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。"

这话柱子记了十几年。十八岁那年秋收刚过，李老实突然咳得直不起腰，去镇上医院查了，医生摇摇头让回家准备后事。

李老实躺在炕上，脸瘦得只剩一把骨头，眼看就没了精气神。家里人急得团团转，把寿材、寿衣都备齐了，堆在院子角落，看着就揪心。

柱子守在爹的炕边，眼泪掉个不停。他想起爹这辈子的不易：为了供三个孩子上学，冬天在砖窑厂搬砖，手上冻得全是裂口；夏天顶着日头在地里干活，中暑了喝口凉水接着干。如今自己刚成年，还没来得及孝顺爹，怎么就要走了？

夜里，柱子翻来覆去睡不着，突然想起小时候赵老五说的话，披了件棉袄就往西院跑。

赵老五正就着油灯看书，见柱子红着眼圈闯进来，"扑通"一声跪在地上，吓了一跳。"干爹，求您救救俺爹！您不是说能借福报吗？把我的给俺爹点，让他多活几年！"柱子磕得额头直响，声音都带着哭腔。

赵老五赶紧把他拽起来，叹了口气："傻孩子，那都是哄你玩的话。生死有命，哪能随便改啊。"

柱子急得抓住他的胳膊："干爹，您一定有办法！俺知道您本事大，求您了！"看着柱子通红的眼睛，赵老五沉默了半天，蹲在地上抽起了旱烟。

烟袋锅子在鞋底磕了磕，赵老五抬头说："借福报不是不行，但得损你的运道。用你三分之一的福报换你爹的阳寿，你这辈子可能发不了大财，也当不了大官，只能平平淡淡过日子。"柱子想都没想："俺不要发财当官，只要俺爹能好，俺啥都愿意！"

赵老五点点头："行，谁让你是我干儿子呢。明儿一早，你按我说的做：把院里的寿材抬到西厢房，把你爹的寿衣拿来，再买三十三尺红布，糊几块金砖——记住，是纸糊的，别买真的。"柱子连连点头，又磕了个头才回家。

第二天天刚亮，赵老五就揣着个布包来了。李老实躺在炕上，气若游丝，见赵老五进来，虚弱地抬了抬手："老五... 我这身子骨... 怕是熬不过去了... 求你给我找块好坟地..."

赵老五把布包往炕桌上一放，粗着嗓子说："瞎胡说啥！你这是闲的，等会儿就想吃肉了。"

李老实愣住了，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。赵老五没理他，指挥柱子："把寿衣铺在寿材底，四个角用金砖压住，红布铺在上面。"柱子赶紧招呼邻居帮忙，七手八脚把东西备好。

赵老五从布包里掏出三炷香，点燃后插在寿材前，对柱子说："拿针把手指头扎破，滴三滴血在红布上。"

柱子咬着牙，用针扎破食指，鲜红的血珠滴在红布上，晕开一小片。刚滴完第三滴，东屋突然传来李老实的喊声："老婆子，有吃的没？我饿坏了！"屋里人都惊呆了，李老实这几天水都喝不下，怎么突然想吃东西了？

李老实的媳妇赶紧舀了碗小米粥，端到炕前。李老实挣扎着坐起来，接过碗"呼噜呼噜"喝了个精光，又嚷嚷着要第二碗。

连喝三碗后，他抹了抹嘴，居然能靠在炕头上跟赵老五说话了："老五，你这本事真神了！等我好利索了，咱哥俩喝两盅。"赵老五哈哈大笑："不急，等你能下地了再说。"

说也奇怪，从那天起，李老实一天比一天精神。过了半个月，居然能拄着拐杖在院里溜达；一个月后，扛着锄头下地了。村里人都说赵老五会法术，赵老五只是笑笑："啥法术，是这孩子的孝心感动了老天爷。"

后来，李老实活到了八十六岁，走的时候安安稳稳的，柱子已经有三个孩子了。柱子这辈子确实没发大财，守着家里的几亩地，娶了个本分的媳妇，日子过得不富裕但踏实。

赵老五去世前，把西院的房子和田地都留给了柱子，说："你爹多活的那些年，比啥财富都金贵。"

柱子常给孩子们讲起这事，说："人这一辈子，啥都不如一家人平平安安。当年换得值。"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，看着院里爷爷种下的那棵老槐树，枝繁叶茂。